海昏为汉高祖刘邦设立的郡县,意为黄昏时落日映照鄱阳湖以西的地方,竟是个与昏庸无关的诗意地名。海昏侯墓为迄今为止保存最好、结构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具备完整祭祀体系的列侯墓园,墓中出土了包括玉石器、陶器、金器、青铜器、竹木漆器、丝织物,及5000多枚竹简在内的万余件(套)珍贵文物,出土文物创造多个第一。其中,478件重达115公斤的金器,和200万枚重达10吨的五铢钱更是刷新了人们对于奢豪的想像。
墓主刘贺身份特殊,祖父为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祖母则是汉宫中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美女李夫人。父亲刘髆死后,刘贺继任为第二代昌邑王(山东菏泽),19岁时被权臣霍光相中继承汉家大统,受玺仅仅27天便被霍光罗列出1127条罪状废黜帝位。刘贺从昌邑封国带来的旧臣二百余人亦被悉数诛杀。11年后,已将霍氏家族连根拔除的汉宣帝刘病已下召封刘贺为海昏侯,但始终忌惮于刘贺曾经的皇帝身份,禁止其入京朝贺及参加宗庙祭祀。心灰意冷的刘贺只得将这些原本准备进京奉献于汉庙的酎金带入身后的世界。
初识海昏侯同样是在首都博物馆(“五色炫曜”展),同去的朋友直喊被金子亮瞎了狗眼。实际上,这些金饼、马蹄金、麟趾金、金板的重量超过了全国已出土汉墓金器的总和,如此海量堪称空前绝后。前些年去赣博旧馆,海昏侯的出土文物几乎构成了其展品的全部,来到新馆却是寥寥数件一笔带过,不知是否都集中到了新建成的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博物馆。
大分裂时代的三国时期,江西属于东吴的势力范围。吉水曾经发现过一座四隅券进式东吴大墓,因其规模宏大、垒砌精致而被誉为“江南第一墓”,墓主人很可能是吴主孙权的姐夫谭绍。西晋在周瑜曾经点将的地方设立了江州(今江西九江),再度提高了江西的战略地位。几百年后,大诗人白居易在《琵琶行》中的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令江州得以名扬青史。永嘉南渡,为江南带来了大量人口与先进生产力,南北朝形成对峙。江西也因地处长江中下游交接地带,成为屏藩建康(今南京)制衡荆扬的“国之南藩,要害之地”。
唐开元年间,名相张九龄主持开凿大庚岭,打通了珠江-赣江-长江的南北大通道,开创了江西延续千年的昌盛之路——经济富庶,人文蔚起,史称“既状周道,兼贯鲁风,万户鱼鳞,实谓名邑”。也正是在这段时期,作为行政区的“江西”正式出现,雄起于长江之南。陕西法门寺(唐朝皇家寺院)地宫出土有一件江南西道(江西)官员进奉的鎏金双狮纹菱弧形圈足银盒,折射出唐代江西的绝代风华。
唐亡后的小分裂时代(五代十国),南唐曾迫于后周的军事压力曾极短暂地将都城从江宁(南京)迁往南昌府,号“南都”。从中主李璟正式迁都,至后主李煜将都城迁回江宁仅仅维持了四个月,但这却是江西历史上除瑞金(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首都)外的唯一的一次定都经历。
宋元时期,鄱阳湖-赣江航道成为沟通中原和岭南的主干道,江西的区位优势进一步增强,由此进入经济、科技、文化全面发展的黄金时代。经济上,“耕有余食,织有余衣,工有余材,商有余贷”;文化上,以“海内第一书院”白鹿洞书院为代表的江西书院冠绝天下,人才呈井喷态势。除上文提及的几位大家外,晏殊、晏几道父子创婉约词派,朱熹集理学之大成,陆九渊开心学之滥觞,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汤显祖造“临川四梦”……以吉州窑、湖田窑为代表的制瓷业开始崭露头角,及至元代,景德镇青花瓷异军突起,一举摘下“瓷都”桂冠。
大卫对瓶(大英博物馆藏)
大英博物馆收藏有一对景德镇烧造的“大卫对瓶”,粗看之下也算不得巧夺天工,但因其瓶颈处的题铭,将人们对青花瓷的认知向前推进到元代,并成为元代青花瓷的断代“标准器”。元青花由此成为全球各大博物馆和收藏者趋之若鹜的香饽饽。赣博隆重推出的这件“元至元四年青花釉里红楼阁式谷仓”似乎属于非典型元青花,通体呈青褐色,飞檐、庑殿,朱栋、雕栏,为中国唯一一件有明确纪年的楼阁式瓷仓,代表了元代瓷器烧造技术的最高水平,列入《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目录》。
明朝至清代前期,江西继续延续黄金时代的兴盛与辉煌,商镇林立,科技昌明,瓷器、茶叶、造纸、夏布等手工业生产独步全国,是并肩两浙的经济最发达地区。反映在文化上,明中期以前,江西科举独盛,内阁首辅几乎完全由江西人把持,忠有五朝重臣杨士奇,奸有蠹国害民的严嵩。可以说,明朝那些事,半部江西史。江西发达的手工业还催生了一部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天工开物》(作者为江西奉新人宋应星),与清廷皇家建筑的缔造者“中国第一建筑世家”——样式雷(江西永修雷氏家族)。
不过,这时候欧洲陶瓷业悄然崛起,开始撬动中国China一家独大的大蛋糕。作为陶瓷业最亮的那颗星,江西首当其冲。鸦片战争,清廷战败,被迫五口(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通商,江西的区位优势被打破,开始在江河日下的下坡路上走得如日中天。十年后,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太平军与湘军的惨烈拉锯令江西积攒了千年的财富化为乌有。千年繁华落尽,曾经盛极一时的文脉更是出现断崖式倒退,明代“朝士半江西”的荣光无可奈何花落去。以至到了近现代,除了零星的红色记忆,江西已渐渐驶离了普罗大众的主流视野。
景德镇窑青白釉戏剧舞台人物纹枕(首都博物馆藏)
(工行网站特约作者:胡建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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